迟千澈见她沉默,许久,岔开话题:“你也不用有什么心理压力,我那天就随口一说其实我有喜欢的人”
温盏慢吞吞:“啊……”
“她一直没发现”迟千澈一只手拿着烟,悬在窗外,“但是,每次见到她,我都觉得,更喜欢她了”
窗外大雪纷扬,温盏下巴埋回羽绒服帽子,在毛茸茸的触感里,眨眨眼
许久,再眨眨:“暗恋呀”
“也不算……”
“我也有过,这种感觉”
迟千澈手一顿
温盏舔舔唇:“就……好多年前”
也是个暴雪天
这么多年,她一直没能忘记的,暴雪天
当时大雪已经下了一整夜,天光因而显得格外明亮
阶梯教室密不透风,暖气开得太足,同学们都昏昏欲睡
年级大课,温盏迟到了,只能坐后排
她的小少年,去得比她还晚
课上到一半,他在年级组长喋喋不休的“不瞧瞧都几点了才来”里,单肩背着黑色的书包,张扬地顶着侧脸一道尚未结痂的、小指长的暗红色伤口,旁若无人地穿过整间教室
然后,不知怎么那么巧,正好就坐在了温盏身后
他长腿朝前伸,在她座椅上碰了一下
青春期的男生,声音透着惺忪沙哑,漫不经心的,没睡醒一样:“不好意思啊,同学”
温盏无意识握紧手中的笔,听见他的声音,连潮湿的手心也忘记擦干
她匆匆应了“没事”就立刻转回去,一颗心跳得飞快
明明脑子里想的都是老师讲的边塞诗,注意力却再也没法集中
她听见他朋友,有点诧异地小声问:“你爸又怎么你了?”
好半晌,商行舟没答
快下课时,老师点他起来读诗
全年级都知道商行舟压根不听语文课,那天很奇怪,他竟然知道讲到了哪儿
就也没推辞,拿着课本,声线低哑带点儿散漫,每个字都很清晰:
“汉家旌帜满阴山,不遣胡儿匹马还,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温盏那支滚到桌子边缘的中性笔,“啪嗒”一声落了地
就那么个瞬间,她中邪一样,抬起头
透过一旁窗玻璃上荡漾的水光,看到他影影绰绰的倒影
室内闷热,空气透浮躁
商行舟个子很高,肩宽腿长,寸头,面部轮廓流畅,灯光在鼻梁旁投下阴影
他立在窗边,蓝白校服脱了,里头只穿着件印白色骷髅的黑色连帽卫衣,似乎丝毫不怕冷,浑身都是硬朗嚣张不服输的气息
外面天空灰白,室内灯光如焚
他就这么站着,读诗,气场中透出少年人独有的桀骜坚定,连影子都是清俊的
太美了
温盏想,你青春期一定有一个瞬间,就那么一眼你看见他,再也不能将他从生命中抹去
此后种种,他的气息,他的话语,他踏过的山行过的河川,都成为你想要追随的东西
车窗外白雪呼啸,门缝里风声呜咽
狭小空间内,短暂静默
“我当时,就觉得”温盏轻声,“好奇怪,人真的会反复喜欢上同一个人”
哪怕你在他的生命中,仅仅只是一个过客
迟千澈一根烟燃到底,掐了,扔进烟灰缸,一点猩红,无声地灭在摇晃的水纹中
他朝外头吐口白气,升上车窗
转过来,轻描淡写地问:“是你大学那个初恋么?”
问题过于猝不及防,温盏毫无防备,心脏好像在一瞬间遭到剧烈的挤压
“听说你大学谈了段恋爱”迟千澈看她,“分手分得不太愉快,你发誓再也不见他”
窗外风雪大了些
温盏回不过劲儿,艰涩地开口:“我……”
下一秒
一道强光车灯,忽然从转角打来
旁侧雪白的峭壁,猛然被照亮
温盏微怔:“那是基地的人吗?”
迟千澈眯眼,拿起外套:“你坐着,我去看看”
温盏刚要点头——
他头也不回地跳下车,冲进大雪里
天色沉重,黯淡
大雪纷扬,几乎将眼前的道路遮挡
盘山公路看不见尽头,越野车前两道强光,像穿透万尺深海的阳光,直直扫射出去
越野内,沉静无声
开车的男人下颌紧绷,脸色不太好看,面部轮廓极其硬朗
随着车子前进,映在他眉骨上的光线不断消逝又复现,衬得他深邃眉眼格外清晰,沉默而清隽
暴雪肆虐,车越开越快,副驾的陶也踌躇一路
终于忍不住:“还不高兴呢?你指导员不是都说了,任务完成得不错啊余下的,那都不怪你,你不能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我草!”
他话没说完,一个剧烈的急刹车
他身体猛地前倾,又被安全带用力拉着腹部扯回来
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