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里,一张大圆桌上早已备好酒食,围坐着十来个宾客,衣着更是华贵讲究,可一一观之,“刀头鬼”、“石肝肠”、“饿鬼六”、“塞凤雏”……竟都是各坊市有名有姓的泼皮头头,其中不乏结有血仇的死对头,眼下却“和和气气”坐在了同一张桌面上
江湖不总是打打杀杀,亦有坐下说话的时候
盛和楼,就是说话的地方;今天,正是说话的时候
曲定春杵拐欲前,门前两个汉子却架起臂膀
“曲大莫非忘了规矩?”门里说话的是“塞凤雏”,人如其号,丑得吓人,他斜着一对三角眼瞅着曲定春手上拐杖,“盛和楼是说话的地方,哪个许你带家伙进来的?”
“直贼娘!”门外的曲定春没言语,门里的“刀头鬼”看不过去拍案而起,“满嘴放屁!那是拐杖!”
“拐杖怎么?拐杖就打不死人?”
“一条棍子也能吓破你的丑胆”“刀头鬼”抄起一根啃净的羊骨,“这玩儿近来也杀了不少人,予你这丑鸟拿去防身”
作势欲掷
可“塞凤雏”轻蔑一笑:“你敢在盛和楼动手!”
“刀头鬼”一口怒气登时呛在胸口,手里羊骨扔也不是,放也不甘
“刘兄弟”
曲定春喊住他
点头
“多谢”
把手里拐棍塞进门口喽啰怀里,目光沉沉刺进房里
酒桌主事人位置上,一身蜀绣锦袍的牛石比先前富态不少
仿佛小憩方醒
“曲大来啦”他脸上笑起叠叠的肉,“快快请坐”
曲定春默然入席
房门在身后徐徐关闭
…………
楼外斜巷
两个伙计百无聊赖守在偏门檐下
说是伙计,却都膀大腰圆、眉目乖张,招呼客人,怕是不用殷勤,只用拳脚
大雨白茫茫一片,巷子里,忽见一高个戴着斗笠提着两木桶,匆匆冒雨而来
俩伙计上前一拦
“对不住,今日恕不待客”
“瞧清楚了”高个昂起脖子,斗笠下露出一张马脸,“是你家爷爷龙涛”
“呀,是龙二爷”伙计嘴上恭敬,脚下却没让半步,“先前瞧着你家大爷上楼,身边没你的影子兄弟们还以为你失了宠,被人顶了哩
“尽放屁!我去张家铺子要了两桶包子给兄弟们尝尝咸淡,让雨给耽搁咯莫再放屁,忒大的雨”
他说着,便要进楼
可两个伙计非但没让,还架起了臂膀
笑着道:
“二爷晓得,今日不比往常,进门都得搜查”
“狗入的!”龙涛不可置信,“我时时在你家耍钱,不晓得做了多少回恩客你这厮不搭把手也罢,倒要来拦我?”
“龙二爷,上头有吩咐,你见谅则个”
“见谅你老娘!盛和楼开了几十年,哪个敢在大伙儿谈话的时候闹事?不怕,半座城的好汉一齐打他么?你这厮以为我龙涛发了癫?”
“龙二,这是规矩!”
“好!好!好!”
龙涛那张马脸上一对细长眼挑起大片眼白
把两木桶往伙计脚下一跺,
“搜!由你搜!”
…………
“牛某新近接手盛和楼,各位叔伯兄弟不以我资望浅薄,仓促相邀,却无不应邀而至,牛某人铭感五内”
“理事客气了”
“牛理事是众望所归”
……
一番客套后,牛石举杯继续道:
“牛某有幸接到千金贴,宴上得了法王青睐,受赐座下侍者得此殊荣,常怀忧愧,唯恐不能报答法王恩宠我等行当与窟窿城干系颇深,凡有所得,必有供奉,可谓善信而今法王要在人间立庙,钱唐各行各业云集响应,我辈又岂能甘于人后?!”
座席间又是一阵附和
可冷不丁
“房门都关严实了,还扯什么虚头巴脑的场面话?”
还是“刀头鬼”,他抱着臂膀,很是不耐
“鱼吃虾鳖吃鱼,道理在这儿,没人有二话今天来为了啥,在场哪个心里没数牛石,牛理事要多少钱,尽管明说!”
直白话语戳破了场面和气
牛石也不恼
“刘兄弟快人快语”
笑得愈发和善
“判官使者勾掌钱粮,我与他老人家商量过,未免账目繁杂,不再另立名目,只在各家每月供奉里多加……”
他举起一根手指
“十两?”刀头鬼挑眉冷笑
“梦话回你姘头床上去发”塞凤雏讥讽一句,也是猜测,“当是百两”
可刚出口,就有人拆台
“你家地盘富得流油,我家却清汤寡水,一样的数目未免不公照我看,当是一成”
席上由此吵嚷起来,闹了一会儿,又想起知情的就在眼前,忙把话头转向牛石
“理事莫要再卖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