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好一个忠诚之人!本官自然信得过你!”
他话锋一转,语气亦变得坦率起来:“实不相瞒,本官本就无意让别失八里向大明称臣屈服”
“且不说其他,光是信仰不同一条,便已难以同存”
“我们信奉的是独一的,至高无上的主,而非你们口中的‘圣人’”
朱橚听到这里,嘴角微张,原想开口解释,大明的“圣人”与他们信仰的“主”,完全不是一回事
但转念一想,这些草原蛮族根深蒂固的信念,岂是三言两语便能动摇?
他们也不能理解两者之间的区别
朱橚便将话又咽了回去,只是微微点头,装作认同的模样
他知道,此时最重要的不是辩理,而是稳住忽歹达的信任
随后,两人继续攀谈,从朝政大势谈到边疆局势,又逐渐转入闲话家常
话题一变,氛围也轻松起来
朱橚身为皇室之子,自小耳濡目染,熟知王公贵族的喜好与风雅,对饮食风物、狩猎马术、奇珍异宝无一不晓
更难得的是,他来之前已对忽歹达做过细致调查,事事投其所好,言辞得体而又亲切自然
不知不觉间,两人竟是越谈越投机,笑语频频,仿若旧识重逢
至分别时,忽歹达竟亲自将朱橚送出厅门,言语之间已无初见时的戒备与冷意
然而,就在他目送朱橚离去的背影渐渐消失于暮色之中后,忽歹达转身返回厅堂,脸上的笑意却已荡然无存
他神色陡然阴沉,目光冷冽,令人不寒而栗
片刻后,他低声下令:“将方才在厅中侍奉的两名婢女,立即秘密处死”
侍婢虽貌美无双,却耳闻机密,自然断不可留
他的命令,冷酷而决绝
紧接着,忽歹达召来几名心腹,在密室中低声密议
其中一人沉声道:“曹竹终究不过一介大夫,还是个中原人他的言,未必可信”
另一人接着冷哼道:“中原人最善巧言令色,口蜜腹剑,骨子里根本无信仰可言他即便对主起誓,也不过如魔鬼立誓,不足为凭”
忽歹达静静听着,眼神如深潭,泛不出一丝波澜,却让人无法窥探其内心真实的判断
在外人眼中,忽歹达总是显得粗野蛮横、好色成性,行事鲁莽不羁,像极了典型的草原武人
但真正了解他的人都知道,那不过是一层精心伪装的外壳
真正的忽歹达是个极其深沉而细腻的人,善于藏锋敛锐,惯于以愚钝示人
若非如此,他又怎能在东察合台汗国腥风血雨般的权力斗争中脱颖而出,最终稳坐第一权臣之位,执掌军政大权,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呢?
这时,一名心腹开口道:“属下以为,那个汉人的大夫曹竹,虽未必真心为宰桑大人着想,但他的话,倒也颇有几分道理”
他语调凝重,继续说道:“大明素奉所谓‘圣人之道’,讲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是一种极重君权、压制臣权的理念”
“像宰桑大人这般位高权重者,在他们眼里,往往被视为威胁,是他们极力打压的对象”
“属下曾读过他们文人写的小说,讲的是三国鼎立的故事”
“其中那位赫赫有名的权臣曹操,便在小说中被描写成了心狠手辣,满腹权谋的大奸巨恶之人”
“此书在大明流传甚广,百姓们广为传诵”
“书中的人物形象,也早已深入大明的人心,”
“由此可见,大明容不得权臣,这确实是他们普遍认可的理念”
说到这里,他换了个轻松的语气,露出几分讥讽:“至于现在那位大明皇帝好色之名,也绝非风中之鸟随口带回的闲言碎语”
“在别失八里的汉人商贩中,早已私下流传着关于那位天子沉迷女色,宠妃无度的传闻,说得绘声绘色,有鼻子有眼”
“这些事,虽然只是市井流言,但其根源,多半不虚宰桑大人不可不防”
另一名心腹也接口说道:“若别失八里真的向大明称臣,那位皇帝为了在沙漠上立威,其心中对宰桑大人又早有成见,届时恐怕首个开刀的,便是大人您”
“到那时,别说保全权位,怕是性命都未必安稳”
众人各抒己见,议论纷纷
又有一名心腹皱眉开口:“不过,属下仍觉派兵乔装为盗贼袭击大明使团,此举终究太过于冒险”
他语气凝重,忧虑道:“此事一旦败露,后果不堪设想”
“各部落的首领,都会认为宰桑大人这般得罪大明,实属不该”
“大汗也必定雷霆震怒”
“再说,宰桑大人此举,便是彻底与大明撕破脸皮,再无任何周转回旋的余地”
“属下斗胆直言,此计断不可草率行之”
他话音刚落,先前一直沉默不语的另一名心腹忽然抬头,平静道:
“属下倒有一计,不必宰桑大人亲自动兵”
“大可借别人手中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