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斯远情知表姐邢岫烟生性淡泊,便也不强求,说道:“罢了,既如此,回头儿我再思量思量”
邢岫烟因挂心母亲,与陈斯远说过两步便急匆匆往东跨院而去
陈斯远目视其远去,待过了翠烟桥,抬眼便瞧见清幽的潇湘馆来心下若有所思,旋即踱步往稻香村而来
刻下晚点已过,日薄西山,又是孟夏时节,正是舒爽之时陈斯远一路行至稻香村前,招呼一声儿,便有素云迎了出来
“远大爷!”素云面上欣喜不已
陈斯远颔首问道:“大嫂子可在?”
素云蹙眉道:“远大爷不知,方才那会子兰哥儿闹腾了一场,又自顾自往前头荣庆堂去了,大奶奶追之不及,只打发了碧月跟着,回来只说气闷,便往后头游逛去了”
陈斯远顿时唬着脸儿道:“怎么不打发个人跟着?”
素云委屈道:“我们倒是要跟着,只是奶奶不让”顿了顿,又道:“远大爷放心,我回来与奶奶说过远大爷有法子,我们奶奶瞧着没先前那般失魂落魄了”
陈斯远舒了口气,这才放下心来,道:“罢了,那我往后头寻寻”
陈斯远别过素云,便沿着甬道自西边儿绕过稻香村,那稻香村两侧以篱笆环绕,遍植花草,其后更是大片的桃李林
陈斯远行不多远,便隐隐约约瞥得一抹倩影一袭雪青底子莲纹刺绣镶领肉粉色印花绸面对襟披风,内衬白色交领袄子,下着松花色马面裙刻下停在牡丹亭下,正仰头观量着树上青涩的李子
一双柔荑叠放身前,螓首略仰,虽遥遥只瞥见侧脸儿,却见其眉头紧蹙、面色苦闷
陈斯远禁不住叹息一声,心生怜惜若此间无他,李纨大抵依着判词一般,含辛茹苦、忍辱负重,待贾兰高中皇榜,方才会欣然与世长辞观其一生,孤寂苦闷,实在是让人心生不忍
陈斯远从来都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既招惹了李纨,又岂会撒手不管?当下也不声张,缓步入得林中,朝着李纨慢慢靠近
须得到得背后,李纨便叹息道:“都说了我自个儿逛逛,怎地?兰儿回来了?老太太怎么说的?”
久久不得回话儿,李纨纳罕转身,便见一双星眸正怜惜着盯着自个儿瞧李纨掩口小吃一惊,不禁退后一步愕然道:“远兄弟,怎么是你?”
陈斯远笑道:“方才姨妈在,不好与素云姐姐说个分明这不,姨妈才走,我想着你心下难安,便赶忙过来了”
李纨急切道:“远兄弟……果然有应对之法?”
陈斯远笑着颔首,道:“你只安心等着就是,明日便见分晓……我思量着,要不了几日,太太便会将兰哥儿打发回来”
所谓‘人的名、树的影’陈斯远能谋善断,几次出手帮衬,都帮着李纨母子安度难关这会子说起话来,李纨自是信的
因是李纨不由得长出一口气,面上可算带了些许笑模样,道:“那敢情好……兰儿便是我的命,若被太太夺了去……我真不知如何活了”
陈斯远没答话,一双清亮眸子盯着李纨不说话,四目相对,却好似什么都说了
李纨心下一颤,手中的帕子绞得愈紧,咬了下唇有些不知所措,想起那日玉佛殿中情形,不禁又红了脸儿,一时间也说不出话儿来
俄尔,李纨垂着螓首道:“远兄弟——”
陈斯远却忽而竖起食指来:“嘘~”
待止住李纨话头,陈斯远往外观量,便见一媳妇子匆匆往这边厢而来
李纨见此顿时慌乱起来,她本就孀居,若是被人瞧见与陈斯远私会,还不知闹出什么乱子来呢
当下面上焦急起来,紧忙往树后躲闪陈斯远原本还停在树前,可眼见那媳妇子四下观量,旋即往山洞方向扬了扬帕子,俄尔便见一身形快步朝着这边厢奔来,陈斯远顿时瞠目不已,紧忙也躲在了树后
李纨不知外边情形,顿时要往一旁闪避,陈斯远赶忙低声道:“别出声,是琏二哥!”
“啊?”李纨纳罕一声,顿时想起那日所见,不禁俏脸儿红得好似沁出血来一时间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身子略略与陈斯远触碰,顿时好似遭了雷殛一般颤抖不已
偏此时贾琏已然与那媳妇子往这边厢来了,李纨听得渐近的说话儿声儿,顿时掩口不敢动弹
好在二人正好躲在牡丹亭左近的树木之后,陈斯远朝着李纨比划一番,李纨点点头,便缓缓蹲踞下来
那贾琏一路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眼见四下无人,顿时大胆起来,手中折扇挑了那媳妇子的下颌,也不知说了什么,顿时惹得那媳妇子咯咯咯好一番娇笑
那边厢不拘是芭蕉坞还是蔷薇院,四下都无遮挡,莫说是对岸的蘅芜苑,便是从山道上俯视下来也能窥破行迹
因是那贾琏便引着媳妇子进了木香棚,此间花木环绕,等闲不会被人瞧见
偏生那木香棚离着牡丹亭不过七、八步,于是那说话声儿分毫不落地进了陈斯远与李纨之耳
“美人儿……可想死你二爷我了!”
媳妇子道:“二爷不怕那母老虎打翻了醋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