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听好了!”朱元璋重新坐回龙椅,指节敲得御案咚咚响,“明日起,‘朱记商号’的盐铁漕运生意,谁敢暗中使绊子,就等着剥皮实草!谁再敢联名弹劾,就跟胡惟庸一样抄家灭族!咱虽老了,杀起人来眼睛都不会眨!”
司礼太监哆哆嗦嗦捧起金漆圣旨盒,朱元璋扯过空白黄绫,饱蘸朱砂大笔一挥,“重商兴邦”四个斗大的字力透纸背,最后一笔拖出三尺长的血痕:“此事就这么定了!散朝!”
散朝的钟鼓声还在紫禁城上空回荡,李善长刚跨过奉天殿丹陛,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苍老的身体剧烈震颤,喉间涌出的腥甜让他眼前发黑,手中残损的拐杖“当啷”坠地,整个人重重栽倒在汉白玉台阶上牛大力惊呼一声扑过去,甲胄膝盖磕在石阶上迸出火星,却见李善长嘴角已洇出血丝,白胡子黏在下巴上,双眼翻白只剩眼白
“老相国!”淮西党官员们顿时炸开了锅王伯安肥硕的身躯挤开众人,腰间玉带硌得生疼也顾不上,哆嗦着伸手去探李善长鼻息:“还有气!快、快传太医!”沈明礼脸色煞白,锦缎马褂蹭上台阶青苔,慌乱中撞翻了陈九公腰间的短刀鞘:“快抬到我的马车上去!我府里有从波斯带回来的止血药!”
牛大力粗鲁地推开其他官员,直接将李善长拦腰抱起老人瘦得惊人,官服下的肩胛骨硌得他手臂生疼,让他想起当年在战场上抱起中箭的副将翰林院编修陈邦彦举着被挤歪的五梁冠,声音里带着哭腔:“别折腾了!太医院就在西华门旁,抬过去!”人群簇拥着往宫门涌动,沿途惊飞了檐角几只灰鸽
韩国公府正厅里,二十多个名医围在紫檀木榻边李善长双目紧闭,喉间发出浑浊的喘息,蜡黄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牛大力攥着腰间刀柄,甲胄上的铜泡子刮过博古架,将青瓷瓶碰得叮当作响王伯安瘫在圈椅里,肥脸挤成一团:“这都半个时辰了,怎么还没醒?莫不是.”
“闭嘴!”吏部郎中吴应麒厉声喝止,獬豸补子上的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太师福泽深厚,定能挺过这关!”话虽如此,他的手指却止不住地摩挲着袖口暗纹——那是昨夜新绣的避邪符
终于,榻上的老人喉咙动了动
最先扑上去的是管家,他颤抖着捧起李善长的手,发现那掌心的茧子比去年又薄了许多:“老爷?老爷醒了!”牛大力大步跨上前,铁胎弓磨出的老茧擦过李善长手背:“老相国!您感觉如何?”
李善长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围在榻前的众人每张脸上都写满焦虑,却又藏着几分忐忑——他太熟悉这种眼神了,就像当年胡惟庸案前,那些淮西旧部来看他时的模样
一名淮西官员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肥脸抖得像团猪油:“老相国!咱们接下来可怎么办啊!太上皇那番话.呜呜咱们淮西党算是完了.”
“哭什么!”李善长想瞪他,却连眼皮都没力气抬,“当年陛下在鄱阳湖被陈友谅围了十八天,咱们不也挺过来了?”话虽强硬,声音却沙哑得像破风箱沈明礼连忙递上参汤,碗沿碰到李善长干裂的嘴唇:“可太上皇这次是动真格的扬州盐丁跳槽不说,通州卫的弟兄们也被警告了”
“别提通州卫!”牛大力烦躁地扯松甲胄系带,“今日在朝堂上,陛下看我的眼神就像看死人”他忽然噤声,余光瞥见李善长骤然收缩的瞳孔陈九公布满刀疤的手掌摸向短刀,却在触到刀柄时猛地缩回——如今这把刀,连吓唬盐工都不管用了
“还记得陛下登基那年么?”李善长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飘在烛火上的烟,“咱们站在丹墀下,看‘奉天承运’的匾额挂上去.那时候觉得,天下没有咱们淮西党办不成的事”他忽然苦笑,喉间又泛起血腥,“现在才明白,陛下的天下,从来不需要什么党”
厅内死寂孙文焕的鹭鸶补子蹭到陈邦彦的竹简,两人同时避开对方目光吴应麒望着李善长枕边的空白奏疏,想起昨夜老人写“太祖遗训”时的狠戾,此刻却只觉得荒唐——朱元璋的遗训,从来都是握在他自己手里的刀
“老相国,要不”王伯安怯生生开口,肥手指尖捏着账册边角,“咱们.跟‘朱记商号’合作吧?他们给盐工涨一倍工钱,咱们咱们也能抽成”
“啪!”李善长不知哪来的力气,抬手甩了他一耳光这名淮西官员捂着脸愣住,账册“啪嗒”落地,露出里面夹着的盐引批文李善长盯着他惊恐的眼神,忽然想起朱元璋在奉天殿说的“剥皮实草”——当年胡惟庸被诛时,这人还在扬州卖私盐,如今却想踩着淮西党的骨头去攀附新贵
“淮西子弟.”李善长闭上眼睛,任由管家擦拭嘴角血迹,“可以死在战场上,可以死在刑场上,但不能死在商人的账本里”他顿了顿,听见窗外传来归鸟的啼鸣,“明日起,所有暗桩都撤了吧让底下人收敛些,别再碰盐铁漕运”
“那咱们就这么认输?”牛大力不甘心地捶打桌面,却惊起一片灰尘李善长睁开眼,目光落在墙上朱元璋亲赐的“开国辅运”匾额上,金漆大字在暮色中褪成苍白:“输?咱们什么时候赢过陛下?当年胡惟庸想当宰相,输了;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