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为朝廷出使联络金人数年,自问是当今最了解辽、金、高丽情况的人别人或许不知道高丽的态度,我却很清楚高丽明面上跟我大宋亲善,但实际上之前又劝我大宋不可联金攻辽,甚至暗中与辽人苟且到了辽人真被金国打得惨败后,他又向金人恳求自攻辽国保州之权
总之高丽态度首鼠两端,一贯从中作梗,又为己牟利偏偏高丽的阳奉阴违并未被揭破,宋江要是去了高丽,世人也只会当他是被逼得走投无路,却没人会觉得他是去当汉奸了
下官是怕府君追击不勤,到时候留下漏洞,导致宋江到海外滋蔓”
呼延庆把这番道理挑明后,赵子称才微微一震,但表面上没有丝毫流露
这家伙也看出来宋江有可能逃到高丽么?
至今为止,呼延庆是第一个看穿这种可能性的人此前张叔夜就没看出来
赵子称还以为,可以轻松瞒过所有人
赵子称这才深呼吸了一口:“虽然确实有这种可能性,但微乎其微为官、为将,首先要以百姓、将士的性命为重贸然孤军深入追击,纵然可以确保切断宋江的逃亡之路,但若是被其垂死反扑、造成我军重大折损呢?
何况,这种可能,如今也就你我看出来了,连张使君都没看出来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人知晓?既然无人知晓,将来就算这种情况发生了,也不能怪罪到你我头上
宋江要是真逃去高丽了,对我大宋也没什么危害了到时候我们有余力,再择时择机追击,没有余力,就任由宋江和高丽人自己去狗咬狗,何必非要事无巨细上报朝廷、惹不痛快呢?”
呼延庆跟赵子称才相处不过十日,彼此还不是非常了解
此前他还刻板印象地以为、赵子称身为宗室,肯定是忠义到完全不计个人得失、不计代价也要除恶务尽
没想到,赵府君还是个相对而言更在乎体恤士卒和百姓的务实者,并非完全为了忠君就不计成本
当然,这种情况,也谈不上绝对的好或者坏忠君当然是好的,爱惜士卒也是好的,实际上的做官,当然要在这两者之间做权衡,不可能完全不计成本
“原来府君如此体恤士卒和百姓,之前倒是下官过于执着了既然府君决意如此,以稳妥为上,下官绝不会多言”
呼延庆最后这句话,也是咬了咬牙才说出来的他知道此言一出口,就象征着自己对赵府君有了一定的私交投效
这种投效未必是直属上下级的关系,但多多少少带了一两分“朋党”的味道
赵子称听了之后,眉头也彻底舒展开来
收服文官的心,果然比收服武将要难太多武将可以和你讲江湖义气,强者为尊,或是对英雄豪杰仗义疏财之人推心置腹
而文官更要注重方式方法,从实际好处到长期前途,都要顾虑到,还要给对方台阶下,潜移默化不伤人面子
直到此刻,呼延庆内心终于种下了一颗“如果将来真把宋江残部放跑到了高丽,那也不算养寇自重”的种子,不至于为了这事儿而揭发
这个决策,是赵子称和呼延庆共同作出的,他们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不能提前跳船
把这个话题稍稍说开后,赵子称又趁热打铁顺势说:“呼延兄,出使诸国的事务,我不是很懂,但这两年,朝廷与金人反复谈判、所谈的条件也屡屡出尔反尔
朝廷一开始想以诏书给金人下令,金人因此大怒,还责罚了使者,要求再以平等的国书交涉后来第二次,我听说正使因故不能成行,又由你单独去了金国,面见金主金人又斥我大宋无礼,既然正使因故不能来,就该延后另派正使,岂能随随便便让名不正言不顺的人递交国书
这几次羞辱,我都为你不值啊但这种差事,若是我大宋一直强势、能压住金人,那一切还好说,将来总能把面子找回来但若是强弱易势,我大宋将来压不住金国,你此前的种种妥协,说不定都会被人翻出来旧账,我真是为你担心”
赵子称这番话,绝对不是危言耸听,他也是借鉴了历次古代中原王朝使者出使别国的惹祸教训,才有此一说的
比如,赵子称前世看《明朝那些事儿》,后来又因此去翻《明史》,就注意到了万历壬辰倭乱时,负责在大明朝廷和丰臣秀吉之间往来说和的那个外交使者沈惟敬,最后就因为“有辱朝廷”,被明朝直接杀了
自古中原朝廷对于外国,都是视为“藩属朝贡”的,大宋一开始对于金国的蔑视,绝对比后来明朝对日本的蔑视还严重,只是后来宋被金一直追着揍,才慢慢放低了姿态
但是时代的一粒尘土落在个人头上,那就是一座大山了在这种态度潜移默化转变的过程中,有多少个人会因此蒙难?
做外交工作的人,在朝中肯定要保持皇帝威仪,天朝体面但到了武力强横的蛮夷那里,人家刀把子硬已经架到脖子上了,使者能做到绝对不辱使命、不说和稀泥的话么?不可能的
明朝沈惟敬就是和稀泥的话说多了,不够硬刚丰臣秀吉,最后被自己人砍了而呼延庆在金主面前、这几年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