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青苎村只有几十户人家,既非水陆要冲,也无茶马特产,像这样贫穷荒僻的小村落,湖阳城左近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个,毫无特出之处但石溪水质甘美,倒是东海道知名,沿溪的村落如青苎、芰后、顺下等地,女子肌肤较他处通透白腻,也仅此而已古人说“浣溪青苎靓似花”云云,现今只属风土掌故,不会真的有人千里迢迢,一心来瞻州青苎寻美
不知不觉间,连剑冢的院生们、观海天门的小道士等,都竖起了耳朵,专心听故事众人见药儿眉目清秀,男儿身尚且如此,同胞姊弟一母所生,不难想见阿挛的美貌
“约莫半个月前,村子里来了一批无赖少年,个个背剑拏刀的,凶神恶煞一般,说要来寻美人村里的女人小孩怕极了,全部跑到山里躲起来,恶少们找不到女人,便将村里的男人通通抓起来,反绑手脚,上下横着两根竹子,将五六个人绑成一排,一齐跪在村中的广场上”
青苎是渔村,广场置有一排排晒渔网的架子男人的发髻都被削断,头发揪成一束,像市集里标价钱的草标一样,高高绑在晒网的架上,脖颈间还套着绳圈他们手腕、脚踝全被捆在身后的竹子上,身子向前倾,只靠两边膝盖,以及吊起来的头发支撑重量,就这样从白天吊到晚上,又从夜里吊到日出
“许多叔伯不堪折磨,被吊得全身发抖,膝头发根都渗出血来,眼泪口水直流,发出很惨很恐怖的呜呜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药儿轻描淡写地说着,随手将一块糕塞入嘴里
整座灵官殿内,除了药儿啧啧有味的咂嘴声外,就只剩淅淅沥沥的檐前雨漏
周围静悄悄的,众人仿佛跟着药儿冷冷的语调,一齐回到那吊着一排排人发的渔网架前,衬着其殷如血的夕阳,几十个被绑成人球的村民正簌簌发抖,血肉模糊的膝下一片赤红
“后……后来呢?”任宜紫勉强拈了一块凤片糕,却无论如何也放不进嘴里
药儿耸了耸肩
“恶少们向山里喊话:限村里的女人在太阳下山之前,脱去衣衫,裸着身子出来投降,少出来一人,便要砍掉一名男子的脑袋唯恐女人们不信,恶少率先砍了村长的头,连他两个儿子也一并杀了
“一下子少掉三颗人头,那一排五个人的身体重量,全由其余两人的头发承担两人的头发,一根接着一根的、硬生生被扯断,拖了很久,直到傍晚才断去七八成,一个活生生给吊死,另一个却在之前就咽了气,也不知是痛死还是给折磨死的”
一旁的谈剑笏突然插口:“东海道是有王法的,青苎村离白日流影城、离剑冢、离湖阳都不远,莫说这些,石溪县衙便在十里之内,当日即可往返真有这般惨事,怎地没人想到去报官?”
“报官?自然是有的”药儿一撇嘴,冷笑道:
“青苎村有个禁地,立了块青石大碑,我们都管叫妖刀冢,老人家说那是天神镇魔星的地方,严禁村民靠近我们村子里有个叫马德祖的人,平常好吃懒做,又不敬鬼神,老是躲到妖刀冢睡觉,居然因此逃过一劫,没教恶少给抓去”
听到“妖刀冢”三字,连角落里闭目养神的魏无音都动了一动,缓缓睁眼许缁衣从头到尾都仔细聆听,却不发一语,秀额微蹙,似是听得不忍;鹿别驾倚着四抬软榻,斜乜着湿润双眸,神情若有所思
药儿继续说道:“马德祖一路赶到石溪县衙,向知县大人哭诉知县大人生气得很,派了两名正副捕快,点了一支十来人的弓马队,当天正午时分便赶回村里双方人数差不多,但县衙差役仗着有弓箭,将恶少团团包围;捕快吩咐将村人解开,抬下救治”
众人大大松了口气,不少水月弟子更是喜极而泣,频以手绢拭泪
谈剑笏暗想:“听说石溪知县沈其元也算是个清官,远近名声不恶,不想竟如此好义闻报飞驰、救民急难,也不枉他父母官的心肠了”心下颇感安慰只听任宜紫笑道:“官府既然插手了,理应无事莫非恶少们与衙役动起手来,杀了那些个差人?”
药儿摇摇头:“那倒没有捕头正要放人,恶少的首领却对他说:“我劝你还是早些离开,趁早别管这档子事我不想杀官差””
谈剑笏听得错愕,不觉微愠:“这厮是什么人?竟连官差也杀得!”除他之外,其余诸人倒不觉什么,肚里暗笑:“只你谈大人杀不得官差江湖遇事,杀几名公人算什么?莫声张便是”
药儿续道:“我瞧那捕快多半是心怯了,回他说:“怎么?你杀过官差么?”那恶少笑着说:“这倒是还没有不过凭我老子的名头,不是能不能杀,只是想杀几个的问题罢了”亮出背后一口刀捕快倒抽一口凉气,本要解开村人,这时又叫人停手”
遍数当今武林以刀闻名的门派,势力最大的当属兰陵以西的“金刀门”柳氏不过金刀门的活动范围距东海道有千里之遥,更不会在瞻州地界耀武扬威,众人细数东海道为数不多的刀界势力,益发云山雾罩:“究竟是谁家子弟,干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后来呢?官差这便不管了?”任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