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里的人还算有些见识,见过些好东西
但送回礼的食盒装银锭儿,还是令人十分疑惑
别说是勋贵官家,就是普通富户,佳节喜事送金银,也要送花锭
将银子熔做花样儿,百蝶穿花、福禄寿喜、金玉满堂,才雅致不显暴发
何家定礼也是如此,两个牡丹花开小金锭,十个攒心梅花小银锭
因此回礼也该是花金花银,断不应是满盒五十两的库银锭子
纳采礼不是做买卖,哪有这样送礼的?
再说这临江侯府送的定礼,全数折算顶多值三四百两
可眼前光是露出来的,粗看就有大几百,比定礼多出两倍有余
后头还有三十个食盒,若都这么装银子,还不得有一万两?
院门口看稀罕的碎嘴婆子伶俐丫鬟,立刻不禁指指点点
“好家伙,怨不得说女儿是赔钱货!这也赔得太多了些!”
“回定礼就万八千银子,赶明儿出阁办嫁妆,还不得金山银山陪送?”
“咱宁家四个女孩儿,若都这般嫁出去,府里还不精穷了?”
这两盒银子一露,林大嬷嬷就吓得魂飞魄散
再听婆子丫鬟胡诌,不由戳了肺管子,抡起拐棍儿就打
“好混账老婆儿,编排起主子来!府里有半点不好,都是你们妨的!”
嘴里骂着脚底拌蒜,一跤跌在门槛上,险些把老腰摔做两截
有人换忙过去搀扶,嘴里笑嘻嘻劝解:“她们是粗使糊涂人,不懂得礼节规矩您老是明白人,宽恕她们人傻嘴笨就得了赶紧让人收拾是正经,丢了银子可不是玩儿的!”
林大嬷嬷摔得全身生疼,哎呦半晌站不起身来,倆手哆嗦鼻歪眼斜:“你们只管看笑话儿,银子若少一两,我拿你们抵命去!”
看见这老不死的真急眼了,有心眼儿聪明的,拿起脚就走了
只有老实些心里实在的,还蹲在地上帮小厮捡银子
好在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银子又是五十两大锭,还没人敢往袖里踹
待重新装了盒,林大嬷嬷还赶着让人往外送
那几十个抬盒小厮却不干了,都踹手赔笑不敢动弹
人人眼看着东西不符,谁敢再给她担待
“食盒里满是银子,小的们有几条命,敢抬着走出二门?将来问个抵盗罪名,不杀头也得发配,您老人家不给送饭哩!”
林大嬷嬷不由得心急如焚,扎煞着手半日没法子
鹤寿堂院门这场鸡飞狗跳,早有丫鬟婆子报进房里去了
宁老太君心头一惊,拄着乌木拐杖亲自出来,三个儿媳与沈氏簇拥
刚走到切近,宁夫人喝令手下婆子,将三十二抬盒都打开看
十五抬满满当当银锭儿,粗算五千两无疑
宁老太君恨得脸色发白,立刻就想发作,只恨寻不由头
林大嬷嬷倒有急智,就推是账房拨银弄错,误将办嫁妆的银子抬过来
别的东西犯错还可恕,这么大笔银子怎能出错?
这话分明糊弄小孩子,宁夫人冷笑无语,可二太太一听就不干了
“大嫂当家怎会弄出这事来?公中拨付银钱,百八十两都要下对牌,怎会抬错五千两纹银?大嫂可得好生查查,别叫奴才浑水摸鱼偷了去!”
三太太说惯了风凉话,此刻也是皮笑肉不笑
“外面小门小户说话,说咱富贵人家嫁女儿赔钱如今这么一看,这话还真有些道理宁家女孩出阁,公中给的陪嫁应该相同,凭什么给何家送这些银子?大嫂,二丫头向来对你不恭,你讨她好也是白搭!”
这两位还糊涂着,还以为宁夫人在弄鬼儿
若知是宁老太君的心思,打死也不敢乱扯
“两位弟妹话说有理咱府里女儿出阁,公中拨五千银子办嫁妆,再拨五千现银四个小姐都是一样,谁也不会例外至于我管家的用度,每一笔都有来有去,谁敢来浑水摸鱼?当咱府里没王法吗?”
宁夫人一顿正颜厉色,二房三房太太立刻哑了
她这才笑盈盈转身,屈膝问着宁老太君
“方才林大嬷嬷疑心账房犯错,媳妇觉得不至于他们怎有这闲功夫把银锭子藏在龙凤抬盒里?媳妇看这意思,大约是哪个婆子犯糊涂,才会闹出这样笑话今日是二丫头下定大喜,要不要一查到底,媳妇依着老太太意思办!”
宁老太君顿时又怨又气,眉头都拧成一团儿
一是抱怨手下没得力人,这点事都能出漏子
二是气这个长媳不懂事,大喜日子让自己为难
这桩事怎么能查,难道要将临江侯府靠亲戚养活的丑事摆出来?
谁知她老人家还没开口,三太太就已经不满
毕竟她有嫡出女儿,将来聘嫁出阁可不能受委屈
“大嫂说的是什么话!五千两不是小数目,你就这样放过了?这事不弄个青红皂白,赶明儿我四丫头出阁,也大笔抬银子提前往夫家送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