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刚才国公爷的愠怒,她觉得府里大约又要热闹
澹宁书斋的西厢房里,宁元竣是强压着心头怒意
他一路顶风冒雪回来,苍白的面容都泛出青紫颜色
全身冰冷僵硬,守着炭炉半日缓不过来,眼前一阵阵发黑
宁国府在京师不比寻常,那是世袭罔替的一等勋贵
无论是府邸规制还是衣饰用度,都有祖宗传下来的规章体统
外院内宅的陈设,丫鬟婆子小厮的穿戴,全都是公府的脸面
京师里哪家的贵府,都不会无缘无故裁撤下人
若不是门户难以维持,更不可能在明面上省简用度
这无异于打自己的脸,告诉所有人宁家即将败落
宁元竣二十出头年纪,承袭爵位才半年多
宁国府突然这般萧条,外人看着会怎么想?
从方才进角门到现在,他一路只觉得阴气森森
原本兴旺热闹的宁国府,突然有种大厦将倾的意思
坐在暖阁里压抑半天,他这口心头血险些喷出来
好在宁元竣年纪虽然轻,还是个沉稳有城府的性子,不曾暴怒起来
玉墨是从小服侍他的,看着这幅面容,就知他气急了
因此半天不敢吭声,只将斗篷撂在熏笼边,斟了半盏茶汤与他暖身
知他半日水米未沾唇,问他要不要先吃两口粥垫一垫
宁元竣是半口都吃不下,平息许久怒意,才追问了几句家务
玉墨知道这事躲不过去,这才如此这般,一一告诉了他
“国公爷刚出京没几天,老太太就唤林大嬷嬷回来管事,将大厨房针线房采买房都裁撤了后来大奶奶接对牌执掌中馈,说府里进项不比往常,打算着要省简用度为公中饮食都折腾好一阵儿,更别提丫鬟小厮们的换季衣裳”
“管事房只发几尺粗布半斤旧棉花,眼瞧着过不了冬,大伙儿是没办法书斋里是我看不下去,拿了匹丝绒布,请周嬷嬷寻裁缝,给四个小丫鬟做棉衣方才那小月丫鬟,在锦鑫堂有她干娘照应,才算有件棉袄穿那些没人管的丫头小厮,这天气还穿着单衣,好不可怜见的”
宁元竣听了这话,眉头瞬间就皱起来
“内宅家务一直是母亲掌管,为何突然交给大奶奶?”
虽然夫妻相聚不久,可沈氏的性格能力,他心里一清二楚
若中馈之权交到她手里,不乱套才算怪了
“这是老太太的心意,中秋节家宴上话赶着话,就吩咐大奶奶接对牌当着二房三房太太,还有晚辈公子小姐们,太太也不能多说什么”
玉墨故意说的轻描淡写,仿佛一切事不关己
她只忙着开箱子找衣服,添炭火拨熏笼,服侍宁元竣替换衣裳
听闻此事又是祖母的主意,宁元竣双手拢在熏笼边,手指关节都崩白了
他是一身风霜疲倦,换下衣裳都满是泥水,两条腿冻得发僵
围炉坐了半天只是暖不过来,玉墨忙打发他去床上躺下
“城外军营不过几十里路,你到似雪窝子滚出来的,怎么冻成这样?”
宁元竣和衣躺了片刻,困倦的闭上眼睛,缓缓道:“去了趟北关大营那边积雪半尺厚,只怕雪大封路,三天两夜没下马”
北关往京师的道路,若是平日慢走,单程要走七天
这样奔命似得赶了个来回,必定是军务大事,玉墨便没有多问
刚要放下帐子让他睡会儿,却被宁元竣拉住手
他疲倦的半晌没睁眼,让玉墨坐在床边上
“没睡着,你接着说”
玉墨见他眼底乌青,轻轻叹了口气,拿条毯子给他盖上
“也没什么可说,不过就是大奶奶要扎筏子,各院饮食衣料炭火都裁剪,落得大伙埋怨罢了虽然混乱苛刻些,总算没闹出大事你先歇歇吧”
如今府里的样子,宁元竣就是再累也睡不着,他只觉得太阳穴生疼
暖阁床帐是石榴红底绣团花,旁边炭火熏笼映照着,一片朦胧红晕
宁元竣忽想起三年多前,与沈氏成婚的情形,心中莫名涌起烦躁
婚事是祖母与父亲定下的,他那时还年少,并无置喙余地
若知道有今日的事,他抵死也不能答应这门婚事
“若能休了她就好了”
宁元竣忽然吐出这句话,玉墨连忙捂着他的嘴
“你真是气糊涂了,这话也是说得的?”
宁元竣拿开玉墨的手,忽然笑了起来,满心满怀的无奈
无论宁国府还是沈家,都不会容许休妻和离
沈氏在宁家,只是待下苛刻而已,没有半点休妻的理由
可留着这样妻室在家里,又不知她同着祖母,闹出什么乱子出来
如今的朝局情形,可不容他家宅反乱掣肘,宁元竣越想越头疼
玉墨见他躺着不起身,自去拿了针线,守在床边绣花
“这事儿不能全怨大奶奶,是咱府里出的多